加西亚合上笔记本电脑，他的过去彷佛促使他做出一个认真的答复：
“圆点，我是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信徒。你渴求的答案在我的心中早已呼之欲出。”
“哦？！”圆点那上扬的语调明显是来了兴趣。
“物竞天择，适者生存。”加西亚一边说着，一边将围巾扯了上来，盖住了自己的口鼻。
圆点离开了本来倚靠着的黑白键之间。它在空中缓缓浮起，好像也准备摆脱那份吊儿郎当的模样，认真对待加西亚的回答。
“那，我想给你举一个假设。”
“假设？”
“是的，假设。”圆点重复着这个重点，彷佛有一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。
“就如同刚才加西亚先生吃着牛排，如果我吃人类，你会怎么想？”
冷汗从加西亚的额头上划过，顺流而下落进那黑色围巾之中。男人的求生欲咬住了自己的舌头，似乎在提醒自己，回答圆点的下一句话必须深思熟虑。
人类不是没有想过“超人”的存在。这里的“超人”并不是加西亚童年时期用黑白的电视机收看的卡通片。
“超人”是尼采笔下的“Übermensch”。
“人身上有一种伟大的特质，这种特质在于人不是目的，而是一座桥梁。”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。
“人之所以可爱，乃在于他是过渡和没落。”加西亚如是说。
圆点先是一愣，之后便如同捧腹大笑一般在空中乱舞着。
男人面无表情地向那黑白键握拳砸去，琴室中回荡着巨大的不和谐音。圆点也随着这声音在空中停滞。
“我虽然这样说了，但是圆点啊……”加西亚看着自己砸向黑白键的手，喃喃说，“你是‘超人’的存在吗？”
琴房陷入了恐怖的寂静，加西亚居然对圆点说出了带有敌意的话语。双方都能闻到琴房之间的火药味。
然而圆点明白，那火药味来源于眼前这个精神萎靡不振的邋遢男人。
这个话题应该结束了，否则自己恐怕真会成为光杆司令。
“那就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，我到底是不是‘超人’的存在。”圆点将皮球踢回给了加西亚，紧接着它话锋一转，“新的彷徨者好像对我的提案没有兴趣呢。”
就你那人类漫画小说中都能出现的提案，能忽悠到塞勒姆都算是奇迹了。
加西亚在心中吐糟着，不过他还是对圆点转移话题松了一口气。
“那种杀人犯有什么好可惜的？”
“我对你们生前做过什么并没有兴趣，我也无法选择彷徨者的诞生。”圆点回忆起那个瞎了一只眼的彷徨者，那个新的彷徨者受到召唤后便对它来了一通不合逻辑的嘲讽，之后便离开了琴房。
“你倒是把已经执行死刑的罪犯放出去了。”加西亚开始袒露自己的担心，“你认为这样的罪犯会收手吗？他肯定还会再犯。特别是获得了这副难以触及死亡的躯体之后。”
“不管我的事。”圆点的回答轻描淡写。
“如果他再次被警察抓住，到时候确认身份，发现是已经执行过死刑的死囚。彷徨者的秘密恐怕就要公开于世了。”
“公开于世？”圆点不知道为何讥笑着加西亚的假设，“就算公开于世了，人类又能做到什么？”
圆点好像毫不在乎。一个可怕的想法掠过加西亚的脑海——将彷徨者和圆点的存在公开于世，不会正是圆点所期望的吧？
他的想法上一秒还是假设，下一秒随着圆点的话语确成为了证实。
“加西亚先生，我也是需要‘进食’的。”
“不过请你放轻松，我并不是吃人的存在。”
“对于我来说，人类的情感才是我能享受的佳肴。”
“具体来说的话，是恐惧。”
……
“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，你放任那个叫做刘十三的死囚，是为了让世间产生更多的‘恐惧’？”
圆点没有否认加西亚的推理，它把话说道这个份上，也是为了打消一下加西亚的敌意。
“所以说，我和人类是可以共存的。”
圆点飘到加西亚面前，它正视着眼前的人类。
“作为生前的人类，我可以保证这个世界并不美好。”加西亚皱着眉头说道，“瘟疫、战争、饥荒、死亡。这些事情在这个世界的大大小小的角落中无时无刻地发生着。”
“你的放任只是火上浇油，难道你对现状还不满意吗？”
“对于‘贪欲’这一概念，我想人类更有发言权。”
圆点的话语让加西亚无语凝咽，它见加西亚不再反驳自己，便开始了诉说它最大的疑虑。
“第二位新生的彷徨者，却没有响应我的邀请，这太奇怪了。”
加西亚眯着眼，不怀好意地去试探圆点的口风：“这种情况，从来没有过吗？”
“从来没有过。”
加西亚顺着圆点的回答脑补了下去。难道说彷徨者的仪式已经由来已久？以至于圆点尚有经验可循。
“加西亚先生，从海路到九州需要多久呢？”
“可能需要两周吧。”加西亚故意选择了最慢的交通方式，坐火车也许要比坐客轮要来得更快。只不过他更希望自己能隔岸观火，最后依照形势选边。
“我希望你两周之后能帮我找出第二位彷徨者，然后把他……杀了。”
“喂喂喂，这是为什么？”
“既然不想上游戏桌，那边把位置腾出来。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。”圆点用戏虐的语调说着残忍的宣言，“他的死因是过劳性猝死。”
“我还没有接受你的提案，你就把他的死因告诉我了。这样好吗？”
圆点笑嘻嘻地说：“你会接受的，加西亚先生。”
黑色的钢琴倒映着加西亚严峻的表情，他的内心被圆点看透了，男人确实会接受圆点的提案。
彷徨者本就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。
抹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来获取圆点的信任，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了。
他从演奏椅上起身，拿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向门外走去。身后传来圆点的道别声：
“说好了噢，加西亚先生。你要帮我杀了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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